观影心路有点复杂,反复横跳还是觉得值个四星,也值得一看吧。
开头很难受,看五分钟就知又是电影节应试型迷影导演,很难阻止脑子里往外跳这一镜抄谁那一镜啥目的,更难阻止看着海清在非职业演员边上充满多余且“不对”的表情的脸无法入戏,但视听功底又确实纯正,声音设计在国内青年导演里算得上首屈一指的讲究,就暂时把内容搁置本着欣赏视听的心态继续看,看着看着突然气就顺了。
总体而言是完成度非常高的艺术电影,主竞赛进得反正不亏心。
开头一会安哲一会锡兰一会塔尔的,到最后看下来觉得气质最像的反而是李沧东。
不可避免的刻奇内容放在被浪漫化和诗意化的影像里也姑且算是自洽,但去除一些过满的画蛇添足寓言说教显然会更好。
海清本身的悬浮感,最终也奇妙地因被“破碎的梦”化处理而合理化了。
用极大的篇幅描写与人物情感共同建立起来的一砖一瓦一谷一粟,使最后的毁灭情节冲击力极大,但好在情节冲击力最大的这块,视听反而相对克制,不至于过度奇观化,估计本片的好评里结局贡献了七成。
若要细究,恰是这份过强的设计感使片子不可避免地《罗马》化、士绅化了。
但苛责这些意义也不大,无论从文本还是视听的维度,李睿珺的确都是国内青年导演里首屈一指的,期待后作。
有意思的是,明显为过审补录的最后一句台词和片尾小字,与全片反复出现的政策内容一起,为本片添上了一层诡谲而独特的对比张力。
原本伟光正的内容,不需要任何处理,仅仅是放在那,却反而成了被浪漫化而显得绵软的本片中最锋利的一笔。
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当青年导演开始学会反向利用censorship,打不过就加入,亦不知是喜是悲。
(ps导演亲戚组团出道也要卷起来了吗,贾樟柯表弟毕赣姑父徐磊爹有危机感了吗?
)
首发公众号:基地看戏今天抽空去看了入围柏林主竞赛的《隐入尘烟》,看完毫无感觉。
作为农村人,个人感觉这部片子所描述的故事太普通,甚至太美化了,很多镜头能感觉到摄影机的存在,让人无法共情。
开头尿失禁女人和中年光棍配对的媒婆上门剧情挺真实,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被亲兄弟家庭嫌弃的边缘人,在农村搭伙过日子很正常,这几场戏演员的表演也都很符合角色。
但是配对之后两个人的田园牧歌生活就太假了,一个哲学家男人和一个在窝棚长大的以男人为天的女人,养鸡种地盖房子,过上了小森林里那种四季分明的幸福生活,要是他们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秋天收获了粮食卖钱买上大彩电享受起来,倒也不失为一部西部农村版小森林,偏偏这位导演最后要给一个悲剧结尾。
无法共情的点在于,电影中这对中年搭伙过日子的夫妻,不可能会有那么深刻的爱情,以至于一个人过世之后另一个人要跟着殉情。
也许现实中会有这样的夫妻,但是导演肯定没有拍出来说服到观众。
另一个无法共情的点在于,一个农活几乎全能,还能自己徒手盖起房子的男人,在村子里也言而有信颇有人缘,不应该是电影中这样穷困潦倒的状态。
导演似乎根本没有花力气去创建这个人物完整的弧光,好像就是凭空天降了一个颇有哲学思想的穷苦农村好男人,拯救了海清所饰演的悲惨女人一样。
其他所有试图通过这对男女的遭遇所显露的农村现代化过程中的诸如扶贫资金的不扶贫,新农村建设的粗暴,家族血脉关系的弱化等等,都浅尝则止,浮于表面。
穷人越穷,富人越富,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想表达的重点。
但在那场淋湿了土块的暴雨中这对夫妻还能笑出声来,显然是过于浪漫化,也过于有俯视感了。
辛苦了好久的收成要被一场雨摧毁,这种时候只会绝望地痛哭出声,哪里还笑得出来。
导演大概是站在离穷苦人生活三千公里的高处在俯视吧,觉得这里咱也能诗意一下,苦难中也能开出花来。
苦难就是苦难,哪有那么多苦中作乐。
回来刷豆瓣影评,一面倒的五星好评让我怀疑自己的审美,这位瓣友的短评深得我心:
希望导演以后要拍穷人,起码也拍点真正能唤起公众关注的核心,能让观众看完之后好歹对社会对人性有一点反省,而不要搞一部电影就为了让大家看看穷苦人生活生活什么样的,然后发一些诸如“人怎么能这么惨啊?
”这样的似乎颇有优越感的感慨了事。
本片和《活着》比,属实是强行给自己脸上添光了。
看完《活着》,我的感受是,无论生活多惨总能活下去,老天不会给你无法克服的痛苦,人生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看完本片,我的感受是,这是让最惨的人摆拍出幸福感最后死掉赚点吆喝?
表示无语。
https://mp.weixin.qq.com/s/tr_7lPLGS_EjJkkNy-jyDg=======20220831统一回复:原来觉得文艺片受众小是问题,现在发现受众大了更是问题,尤其是被抖音洗脑过的从来不看文艺片的受众。
只希望本片的火爆不要引发后续其他导演们模仿式的创作,这种打着现实主义标签但是脱离现实用工整的套路谄媚观众的手法让人真实地恶心。
20220906:用上海IP说事的全部拉黑,不予回复。
钱是没收钱的,希望片方看在很多只看抖音短片的人为了diss我而花钱看全片的份上打钱。
我把《隐入尘烟》男主换成北野武之后,突然觉得这片子满满复仇感了……屠村儿什么的……欢迎评论区神展开剧情……(底部有目前收集的评论哈哈哈哈哈)
网友评论精选:春风十里-不如妳:那就叫《都他妈的隐入尘烟八嘎牙噜》RiddicLee:面瘫哥:啊诺都TM的去给我看!
巴嘎!
王小米FUN:北野武会让人按头抽血?
那不可能。
Chloe_Chit_Chat:还可以把海清换成金福南^菽菽:最后两张的表情好像已经在酝酿一个大计划了…………
记者:csh编辑:莲子心本文首发于《NOWNESS》今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上,李睿珺执导的《隐入尘烟》成为了时隔多年第一部入围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长片。
本片原定于2月25日公映,如今由春到夏,它在几经波折后将于明天与观众们见面。
早前,我们在中国电影资料馆采访了《隐入尘烟》的导演李睿珺与配乐裴曼·雅茨达尼安(Peyman Yazdanian)。
对于终于能够看到这部影片的观众们来说,这两位创作者的感悟,或许可以成为重要的参照。
由于环境所限,裴曼先生只能通过视频与我们对谈。
这也应和着这次访谈、乃至影片创作的核心因素之一——“穿越隔阂”。
李睿珺再度与伊朗音乐家合作,而柏林的观众也在那两个多小时之中,穿越了半个地球,抵达了中国的乡村。
当然,对于《隐入尘烟》的两位主角来说,他们穿越的东西要更为深刻。
电影中的男人名叫马有铁(武仁林饰),女人名叫曹贵英(海清饰)。
前者活在贫寒的尘土中,后者则有被人耻笑的隐疾。
但他们仍拥有彼此:他们一同在农田里劳作,一同度过日常的时光,甚至一同建造自己的家——字面意义的建造。
他们拥有自己的世外桃源,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他们顶着村民们嫌恶的目光,还有垂涎土地的富商,保护着这片隐秘的世界。
我们看到了黄土、麦垛,以及联结农民身体与土地的劳作,它们一同构成了《隐入尘烟》里的主要景色。
它呈现了宏观的现实,但它的目光也投向了某些属于微观生活的诗意时刻。
这也是李睿珺导演一直以来通过《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等影片诠释的东西,他与裴曼先生的再次合作,也将这些诠释延展到了音乐的领域。
在最初释出的海报与剧照中,农民、土地、劳作这些元素堆叠,让这部电影陷入“消费苦难”“过时的乡土叙事”“迎合电影节”的争议中。
但从两人的访谈中能看出,他们想探讨的是最普世的土地经验与生命体验。
巧合的是,在今年的柏林主竞赛中,世界各地的导演都在讨论乡村,获得金熊奖的《阿尔卡拉斯》同样讲述了一个农户的故事。
或许这些创作者都在这些远离钢铁森林的领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电影可能性。
李睿珺与裴曼属于不同的文化传统与创作语境,但他们共享着某些对于艺术与土地的感受。
在下文的访谈中,他们谈及了大地、“诗电影”、深刻影响自身的文学,当然还有广义的艺术形态。
我们会看到一些会心的默契,也会看到一些有趣的分歧。
NN:《隐入尘烟》是一部关于土地的电影。
人与自然、土地的关系是影片非常重要的主题,两位可否谈谈自己对于这种关系的看法?
LRJ:我觉得任何国度的任何人,对于土地的依存都是相似的。
特别对来自乡村的人来说,他们与土地的连接感可能更强烈一些,因为农民的经济来源全是来自于这片土地。
城市里的人可能觉得好像与土地没有很直接的关联,但反过来一想,我们居住的楼房,其实一样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
当然,土地的包容感也很重要,比如说电影里的这两个人物,他们是被抛弃的孤独个体,但土地仍然会接纳他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区别对待。
土地对所有人,不管有钱还是没钱,不管犯过错误还是没犯过,土地都对你一视同仁,你依然可以在这里耕种、生产、收获。
PM:这其实是一个属于全人类的问题。
农民和土地之间的关系,与特定的国家或民族没有必然的关系。
我们来自地球,我们与土地彼此依附。
这无论在伊朗还是中国都是一样的。
每个国家,由于经济状况的不同,农民面临着不同的问题,伊朗很多农民面对的问题是缺乏水源或是其他农业问题,但他们与土地的关系和中国人一样。
这其实就像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联。
NN:这确实是一个外延很广的议题,但这部影片本身是一部非常本土化的中国影片,您与李睿珺导演合作的契机是什么?
PM:(笑)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挺好的朋友,《隐入尘烟》已经是我们第三次合作了。
我记得,最先开始是一位制片人朋友(方励先生)邀请我去看一部很美的电影——就是李睿珺执导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接着,我们开始交流电影和音乐,讨论了一些更深层次的内容。
我记得他给我写过一封非常漂亮的信,现在还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他还送给了我一支中式长笛,我记得它叫做沙……LRJ:对,箫。
PM:……是的,箫。
那是友谊的标志。
和他合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们俩很能理解彼此,像是有一种深刻的联结。
LRJ:当时方励先生介绍我们认识之后,我其实有一些担忧,因为我担心一位国外的作曲家不能理解这种本土化的电影。
于是方励就让我听一下娄烨的《颐和园》里的音乐,我一听就被击中了。
这是一部属于特定年代、情感复杂的影片,即便是一位中国的作曲家也很难拿捏,但是裴曼先生拿捏得非常准确,于是我便信服了。
后来才有了衣服和箫的故事。
NN:裴曼先生觉得箫这种乐器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PM:嗯……作为一位音乐家,我喜欢所有的乐器,对画家来说,他们都像是某种独特的颜料。
不过,笛子这种乐器,不管是印度的、伊朗的还是中国的长笛,我认为都是非常独特的,至少在伊朗哲学中如此。
伊朗有一种以著名诗人鲁米命名的笛子,在这位诗人看来,如果你可以像笛子一样变得“空无”,你就可以让生命通过这种“空(Emptiness)”来显现。
如果你可以清空自身,在吹奏笛子的时候,你就可以让宇宙在自己的体内流动,整个宇宙也可以通过你得到呈现。
对我来说,长笛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意象,不仅是作为音乐家,也是作为生命。
NN:的确是非常深刻的意象,两位的合作经历也很有趣。
可以详细聊聊两位的合作模式吗?
LRJ:因为我不懂英语,所以我们会分别把整个电影的时间线画出来,然后按自己的理解标识不同的段落、某个段落的主题,之后我们会去对各自的主题划分,结果我们发现每次画的时间线有90%都是一致的。
我总开玩笑说,虽然我们合作的这些影片,裴曼你没有参与前期的拍摄和创作,但总感觉这个剧本好像是咱俩一起写的、一起拍的。
所以到了后期的时候,我总觉得你知道我的每一个想法,总会有这种默契存在。
PM:在配乐的时候,我会非常精确地观看全片。
我会试着“吃掉”每一帧画面、每一种概念、每一个镜头。
然后我会整理心中记下的一切,与之共度几天的时光……这是一个过程,这也是我训练思维的方式。
所以选择配乐的主题、配乐的时机更像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种决定。
当我和电影导演合作的时候,我关注的是电影而不是音乐,音乐对我来说是流淌出来的自然语言。
我们会根据配乐的时机达成共识,假设我们不想要音乐的时候,那个段落其实也呈现了某种音乐——“沉默”的音乐。
何时保持沉默和何时呈现音乐一样重要。
LRJ:是的,在一些很关键的场景,反而是不需要音乐的。
比如有时候两个主角安静表演的时候是不需要被打扰的,可能在他们转身的时候,我们才需要起音乐。
我们一直秉持着“不要煽情”的态度,所以不呈现音乐的时候,就是我们在做减法的时候。
NN:谈及沉默,自然声与器乐的平衡也是非常有趣的话题,包括这部影片里这种技巧也很重要。
PM:将风声、水声与音乐结合起来确实很有趣。
在这点上,我总是听从自己的直觉,聆听那些没有出现在电影中的声音。
比如刚开场下雪的时候,雪带来了某种沉默,它意味着故事的开始,所以我试着用一些吉他声去撩拨它,就像是某种雪花,这是对于寂静的反衬。
有时音乐是叙事,有时它是一种对话。
其实音乐家与自然之间存在某种平衡。
就像我说话时,你会保持沉默;而你说话时,我也会保持沉默,如果两人都在说话,就显得吵闹了。
再举个例子,比如我一个人去户外运动的时候,我从来不戴耳机,我觉得去登山、去公园时用耳机是非常荒谬的。
当其他人在发言的时候,你怎能掩住耳朵呢?
作为一个音乐家,我更愿意听自然的声音。
NN:很有意思。
做电影配乐其实是多重的对话,既是与自然对话,也是与故事对话。
对于导演来说,拍摄影片也是一种与文本对话的方式,想必原创文本与《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这样的改编作品应该很不同。
LRJ:是的,那是苏童老师的作品。
其实文学改编的话,就像是你在看到那部小说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是在讲你想要表达的故事,只是这故事一直潜藏在你的身体里面,就如同是你的一部分记忆,阅读的过程就像是解除封锁的过程。
那个故事和《老驴头》其实很像,都与地域有关,都在探讨衰老与死亡,以及面对精神世界的问题。
NN:其实《隐入尘烟》也有类似的主题。
LRJ:就像自然里的生命一样,衰老和死亡也是我们的日常。
只是对于农民来说,衰老和死亡更为切身,农民其实每天就是在土地里种植生命、收割生命,可以说每年都在和死亡打交道,他们也是见证最多死亡的人。
NN:关于电影和音乐的对话,裴曼先生可以聊聊这两种语言的特性吗?
PM:简而言之,我觉得电影与音乐的相似之处是故事,两者都可以是叙事性的。
但电影故事的语言或许可以翻译,但音乐的语言难以翻译。
或许你可以给音乐填词,但有了歌词,它可能就不是纯粹的音乐了,而是音乐和文学作品的结合。
总而言之,音乐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学”。
所以如果你要做一个配乐家,你就得非常精确、恰当地去理解电影,才能与电影这种形式合作。
而不仅仅是从你的某张专辑里选择一首歌放到电影里。
所以我说,有时候我应该使用“沉默”的音乐,因为在这种时刻,我需要强调影像之美。
NN:您谈及了音乐与电影的叙事性、文学性,您曾合作过的阿巴斯的影片一直被冠以“诗电影”知名,您怎么看待这一概念?
PM:我其实挺喜欢这种概念的。
比如《隐入尘烟》其实也是一部“诗电影”,这是我看过的最浪漫的电影之一。
诗电影的特别之处在于,虽然整部影片没有在直接表达“我爱你”“我为你而死”等等,但你知道爱就在那里。
那种简单和微妙的方式令人震惊,也极富诗意。
其实阿巴斯的影片也是如此,我们谈论的是电影中的诗意,不一定要在电影里念诗才叫诗电影。
LRJ:我记得当时海清老师要去体验生活,我就带着她到我姨夫的地里面去,和他们一起播种。
后来她做了一会儿就靠在旁边休息,而我在修改剧本,我就看到她靠在树桩上睡着了,而远处有人播种、施肥。
我看着这样的场景,我就会觉得其实电影也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这些诗意的、美妙的时刻都是非常自然的。
其实所有的艺术作品、文学作品,都是你作为创作者展现自己感知世界的能力。
NN:有哪些文学作品对两位有比较深刻的影响吗?
LRJ:我很喜欢阿巴斯的诗集《一只狼在放哨》,这本书让我重新认识了一遍阿巴斯导演。
他的作品令我想起中国人所说的“大音希声、大道至简”,就是用极简的方式诠释复杂的东西。
国内的文学作品可能像是苏童老师的作品,我会觉得他的创作超越了文学语言的描述,画面感很强烈,对我来说,我的大脑会迅速变成一个转换器,把它们转化成影像。
PM:我喜欢诗歌,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阅读诗集了。
当时我印象最深刻的作家是一位叫做苏赫拉布·塞佩赫里(Sohrab Sepehri)的伊朗诗人,他既是诗人也是画家,曾旅居日本,非常能够体认日本的哲学与佛教理念。
所以,他的诗歌都非常简单、非常贴近自然。
他的作品述及了极简的精神与“空”的境界,不知何故,这位诗人对我和阿巴斯都有很深的影响。
阿巴斯的影片《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和我的专辑《遥远之地的回声》都源于他的诗歌。
NN:两位可最后谈谈这部影片的影像、音乐风格与主题的关系吗?
影片的景别变化、间隙构图(aperture framing,即画框中的画框)与音乐节奏的结合非常有趣。
LRJ:构图方面,其实他们在人群里的时候,我们永远是把他们放在人群的角落或是深处,因为他们是边缘的,被大家忽略的个体。
他们逐渐靠近的时候,你会发现随着情感关系的递进,镜头越来越近,会有近景和特写,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至于你看到的画框中的画框,其实它是一种空间的延展,就像土地、声音和配乐一样,为你的画面提供了另一种空间,扩展了情绪的另一种维度。
这种构图其实常常和土地有关系,它呈现了土地的包容性。
PM:这部影片的音乐风格要展现的主题,可以是“纯爱”“良善”,当然还有“接纳”,这是男主角最重要的特质。
“接纳”就是“让一切留在那里”,我认为这是影片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隐秘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个能够接纳一切的男人,最后却无法接纳爱人的逝去。
这种自相矛盾的感觉是很重要的,我一直带着这样的问题在创作。
LRJ:这部影片里最后的主题其实就是,(人们)是否能够选择自己命运的问题。
对于男主角来说,他是遇到了这位女性之后,他才唤醒了爱的能力,才意识到自己能够选择。
这种改变也呈现在他对生命的态度之中,因为这部影片里一直有一种圆形的结构,从土变成砖,砖变成房子,再回到土;麦粒变成麦苗,被收割再变回麦粒;鸡蛋变成小鸡,变成大鸡,再回到鸡蛋;从冬天回到冬天,从生到死。
这是一种生命的结构,一种无始无终的结构,所以对他来说,这并不意味着结束,他认为这可能是另外的一种开始。
被删帖后重发看完《隐入尘烟》之后,我在座位上有点回不过神来。
毕竟,上一部以女明星毁容式演技为卖点的电影是《秋菊打官司》,塑造的是一个执著抗争的西北农村女性。
30年后,我万万没想到,中国农民还会以如此沉默、被动和道德化的形象呈现在银幕上。
而国内影评大号还忙不迭地把它誉为“献给土地的长诗”“根植乡土中国的爱情长诗”“拍摄出了农民生活的内在逻辑和神圣光辉”。
这究竟是社会的倒退,电影人的倒退,还是观众的倒退?
●《秋菊打官司》里的巩俐和《隐入尘烟》中的海清。
一、老好人的“三宅一生”《隐入尘烟》的内核就是一个老好人的故事,从这一点上讲,并不新颖,甚至有些老套。
主人公是导演李睿珺甘肃老家农村的一对夫妇。
一开场就是他们的相亲。
男主马有铁是个贫穷木讷的老光棍,由导演的姨父素人出演,女主曹贵英身有残疾,由职业演员海清扮演。
当他们的兄长像甩包袱一样让他们相亲结合后,这两个中年人和一头驴,从零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搬家、种地、养鸡、盖房子,憧憬着攒钱看病买电视机。
而他们的生产手段又是最原始的——畜力犁地、泥砖建房、草席屋顶,仿佛停留在几十年前。
●贵英对现代社会最大的需求就是看电视。
三十年前,周晓文的《二嫫》就拍过为了买电视而努力攒钱的农村妇女形象。
因为贫穷和残疾,他们是村子里的底层和边缘人。
不仅建房子这样的大事没有人帮忙,村口的闲话小分队也没他俩的份,平常也和别人不相往来,几乎遭到了贱民一样的待遇。
有事相求时,村里人和亲戚才主动登门开口。
既脱离于时代,又脱离于周围社会,有铁和贵英仿佛是两个孤胆英雄,只靠自己的双手自力更生。
他们三次搬家,三次房屋都被推倒,在亲手建造的新屋被推土机推倒后,电影终结了这对苦命夫妇的“三宅一生”。
在剥夺了几乎所有外部资源的前提下,这对夫妻却被赋予了最好的品质。
有铁不仅种田、盖房样样行,还对别人的要求全盘答应、毫不计较。
三哥让他给侄子结婚拉家具,他答应了;喜宴没他的份,只分到了一塑料袋的打包食物,他也没有抗议;他也把动物照顾得很好,爱护自己的驴子,在拆房时甚至不忍心伤害墙上的燕子。
而电影的一个中心故事线则更为夸张:为了村庄利益,有铁不顾妻子的反对,反复义务去给村里包地的老板献血。
有铁被塑造成了一个童话式的、道德感极强的利他主义者,他对万物的怜悯让观众也不禁怜悯起他和贵英的命运来。
●在一片黄沙上白手起家,是对夫妇俩“创业”故事的隐喻。
二、模糊焦点的道德叙事男主人公让我想起王尔德曾经写过的一篇童话,叫《忠诚的朋友》。
穷苦的园丁汉斯有个富有的磨坊主朋友,后者以友谊之名,想尽各种办法占汉斯的便宜。
而故事的最后,汉斯在去给磨坊主帮忙的路上突遇暴风雨,淹死在了沼泽中。
道德故事本身无可厚非,王尔德写得了,李睿珺当然也拍得了。
然而,利他主义固然是一种高尚的品格,但是在不平等的权力关系中强调这种品格,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村里包地的老板病重需要输血,马有铁作为村里唯一血型配对的人,在全村人的劝说下同意为他无偿献血,因为只有老板不死,他才可能把欠村里的地租和水费还上。
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这个设定的隐喻所在:农民的血被吸干榨尽。
而这位重病的老板和他儿子声称,因为玉米没有卖出去,拒绝交租,但一家人却依旧开着名车,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在用玉米抵租的时候故意克扣农民的租金。
面对明显的不公,有铁的态度却是“一码归一码”,甭管别人怎么欺负他,他也不争不吵,恪守自己善待他人的道德准则,以德报怨,甚至在献血时也不忘记叮嘱老板的儿子,尽早归还村民的地租和村里的水费。
我们可以称赞他恪守自己的信条,但是也要问一句:当老板对农民也不信守承诺,只知吸血时,这种道德究竟还有多大的意义?
马有铁坚持道德到底是“看透了生活的真相却依旧热爱生活”的英雄主义,还是一种“人各有命”的虚假意识?
无论有铁抱着怎样的态度,但他终究是无力的。
只不过看到新的灾难不期而至时,观众逐渐被二人的不幸遭遇所感动,也许只记得“哀其不幸”,而忘了“怒其不争”了。
这也正是道德叙事的单薄之处。
真实世界中的农民虽然也会像他这样老实巴交,但很少会无底线地逆来顺受,任由别人来压榨。
但问题是,假如农民有所抗争,就无法像马有铁在道德上那么完美了。
而导演需要“完美的弱者”来赢得观众的同情。
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农民农村往往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词。
但很少有人会去想,在巨大的不公平的外部环境的压迫下,要求他们个人保持“道德”本身,就不见得是个道德的期待。
譬如,一些地方被公司承包去种玉米的土地,经常在收获时节被盗。
指责农民偷盗,缺乏契约精神的同时,有没有想过,公司包地的时候是如何征求农民同意的?
农民得到的地租合理吗?
是不是有明里暗里地强迫?
又是不是像片中所述,支付地租时拖拖拉拉?
而之所以存在偷玉米这种“不道德”的行为,是因为从正规的渠道,农民无法表达自己的同意,也无法获得合理的回报。
这样看,这种 “不道德”的行为比起披着“契约”外衣的欺压,并没有多么不堪。
在这样的现实之下,不去探求农民面临的复杂处境,单纯讨论道德,只能是一种苛责。
而这部电影似乎只想通过“诗意的画面”和充满道德感的人物,唤起观众对他们不幸命运的同情。
但任何对中国三农问题有一些理解的人都知道,农民不必因为善良和仁慈才值得同情,他们所经历的不公正本身就值得关注,并且赋予他们反抗的正当性。
三、局部的真实不代表现实很多观众都认为他们在片中久违地看到了真实的劳动场景。
观众在屏幕上看到从播种、除草、直到收获、磨面的农事过程,还有从和泥打砖到上梁搭顶的建房过程。
因此不少影评对本片的第一评价,都是“真实”。
●本片中最真实的部分当属这种叫“三面光”的水渠,它因三面由水泥浇成而得名。
在影片结尾,贵英不慎跌入水渠中溺亡。
修缮河道、汇集水流的同时,也破坏了原有河道的植被,增加了流速,农村地区时常因此发生溺水事故。
但劳动场景的真实不等于影片其他设置都那么真实。
比如,像有铁这样的壮年男劳力,即使还留在土地耕作,也常常在农闲时为了现金收入进城打工,而家里反倒是妇女当家。
电影中这种理想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场景其实很少见。
又比如,即使贵英因为身体残疾遭到孤立,那像马有铁这样踏实肯干的老好人,又是本地人,即便贫穷,一般也会有个好人缘,而不会像在电影里这样落寞。
马有铁那种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说话方式,在西北农民中几乎见不到。
连带着这种夫妇间的温情互动也让人生疑。
豆瓣上不少在2月份就看过该片的观众,甚至想起了当时让全民激愤的 “铁链女”的遭遇。
而马有铁口中时常蹦出似乎充满哲学意味的关于土地和人生的金句(有意思的是,心思细腻的贵英基本没被安排过这样的金句台词),原本来自于农民朴实的见解。
但被导演精心编排之后,却让本片变得不像是一个普通农民的生活,而是一篇关于农民的寓言。
●在两个人种秋菜的一场戏里,贵英用脚长丈量播种的间距,这本是农村司空见惯的操作。
但是有铁在此处又蹦出了金句:这样你就把脚印印在土里了。
最要命的是,这种并不真实的生活还被各路影评称为“真实”。
在此基础之上,观众也觉得被朴实的劳动者所打动,乃至受到了精神上的净化。
如果本片让观众关注乡村,同情农民,那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所担心的是,对于不了解乡村的人来说,本片可能会产生误导给人留下乡村的错误印象。
比如:农村农民的衰败是无法避免的吗?
对于“被淘汰”的农民,只在情感上表达同情就够了吗?
农民真的被困在土地上束手就擒吗?
●《秋菊打官司》的现实感,还能出现在今天的电影中吗?
导演借有铁之口说出: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
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
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
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用一颗麦子来比喻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固然不错。
但是,农民并不是麦子。
沉默不语、甘受压榨也不是他们过去千百年来的生活方式,我也不希望本片强化这种错误的刻板印象。
至于那些被电影感动的观众,擦干眼泪,也许也是时候了解真正的乡村和农民了?
图片均为官方海报、剧照或与影片截图
2022年1月,李睿珺导演新作《隐入尘烟》宣布入围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并于2月20日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举行了中国/亚洲首映式。
此时,距离《路过未来》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已过去了4年又8个月。
在此期间,世间已经经历了一轮又一轮新冠疫情的冲击和动荡,但在李睿珺的《隐入尘烟》中,我们看到的仍然是那些渺小而动人的底层角色的故事,仍然是那些人性中最质朴,最善良的品格。
在《路过未来》的城市打工者题材后,《隐入尘烟》故事的地域背景回到了李睿珺的家乡,回到了甘肃张掖高台县罗城乡花墙子村。
看过李睿珺导演《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的观众对这个村庄并不陌生,甚至演员也是导演的同一批亲友,只是分别在不同影片中扮演不同的角色。
我们不难发现,李睿珺的这几部电影内核具有统一的关联性,都有着看似粗糙的质感,但却散发着朴实厚重的情感和强大的力量。
都在诉说着“人”与动物、土地、自然那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结。
《隐入尘烟》的主角马有铁和贵英就像《杀生》里的牛结实和《村戏》里的奎疯子,是不受哥哥嫂子等亲戚、村民正眼相待的底层农民。
他们也像村子里疯子口中念叨的麦子和镰刀、麻雀、石磨、种子的关系一样,很多年来被沉重的苦难所压迫剥削,只能默默承受,无法发声,更无力反抗。
更讽刺的是,地位卑微的马有铁却拥有着罕见的“熊猫血”血型,反倒成为救人的工具,连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都要被不断抽取,只能用善良和隐忍默默承受一切。
在亲戚“赶瘟神”一般的撮合下,马有铁和贵英,两个卑微而善良的人就这样走到一起,从动物般的“失语”到恢复“人”的尊严,尝试自力更生地生活下去。
影片片头,两位主角一直是沉默的。
贵英张口说出的第一句台词是“我们不抽”,是对亲人被剥削、抽血的微弱反抗。
这已然是她迈出的、恢复“人”的尊严的第一步。
影片描绘了很多贫贱夫妻相处的日常:你盖房我帮手,你进城我送水,你抽血我心疼,我“离去”你“跟随”。
这般平常,但同样足够真挚动人。
在手上印下花瓣,在沟渠里一起洗澡,在雨夜里摔在一块。
如此贫苦,却也浪漫温暖。
没有山盟海誓的俗套,也没有玫瑰戒指的奢华。
一件用血液换来的大衣已经足够承载深沉的爱意。
《隐入尘烟》让我们看到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平静而绵延不断、牢不可破的爱情。
会让人羡慕嫉妒,会让人潸然泪下。
“土地”与人的关系是影片重要的主题。
土地和自然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没有喜好或厌恶。
你付出辛苦耕地种田,它便回馈你丰厚的收获。
你堆积土坯制作砖块,它便能成为你遮风挡雨的房屋。
马有铁和贵英在村民那里被施加种种不公,到在土地这里得到应有的偿还和安慰。
进入高楼时立刻感受到失去与土地的联结,仿佛是一种生命的本能。
(当然,马有铁的哥哥自掏腰包拿出一万块钱为马有铁申请八十平米楼房,绝对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早有预谋。
那套楼房这对贫贱夫妻一天都不会住,自然是便宜了刚刚结婚的侄子一家。
)李睿珺对土地、动物、自然的关注始终贯穿其电影创作生涯,并在《隐入尘烟》中更进一步。
从冬雪到夏雨,从驴子到鸡猪、飞燕,季节的变换交替、动物的陪伴生长,是马有铁和贵英情感发展、稳固的见证,也是对旁人冷漠的反衬。
《隐入尘烟》以长镜头起以长镜头终,观众仿佛站在上帝视角,默默凝视着角色的命运。
结尾亦与《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异曲同工,残酷的现实与浪漫的温热情感交织融汇,无需语言便直击人心。
马有铁还清了每一笔最细微的债务,尘归尘,土归土,回到了最无私、最博爱的土地中。
如果你足够细心,能看到在供桌的右侧摆着一瓶不明液体,或许你会明白马有铁最后的痛苦。
一座座房子倒在推土机的尘烟中,房屋中的生活记忆被抹除,人类的身体余温也被消散。
《隐入尘烟》演员班底大部分是李睿珺的亲朋好友,也是老搭档。
男主角武仁林曾在《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中出演配角,饰演智娃的父亲,其他演员也大多是导演的亲友,观众细心的话,会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
只有首次与李睿珺合作的海清是片中唯一的职业演员。
海清在《蓝色列车》中的表演就令人刮目相看,此次她要再一次暂时摒弃掉商业电视剧的表演路线,需要演出“贵英”这一角色的卑微、失语。
从走路姿态到方言台词,海清都由内到外地脱胎换骨,“变身”成一名甘肃农村妇女,“隐入”在其他一众素人演员中。
尽管在方言部分仍有瑕疵,但海清的演出仍然有很大的突破,她在很多场戏中的表演已经让人忘记“海清”的存在,只能看到“贵英”的鲜活。
她值得凭借此片展现的演技获得一个电影表演奖项的提名和认可。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陀螺电影,全文包含作者对李睿珺导演的详细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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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隐入尘烟》,最打动我的一个镜头是相亲的有铁躲到另一个屋子去吃饭,突然发现屋外的的贵英在痴痴地看他,有铁的脖子顿时像弹簧一样缩了起来,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个景象太传神了,如果你在农村呆过,看到过农村的憨憨,就会明白这个景象有多么传神。
有铁的缩脖子和埋头,是憨憨们面对外界刺激时的求生反应,就跟蜗牛缩进壳中、刺猬缩成一团一样。
有铁相亲时表现出的木讷,和贵英在新婚之夜呆坐炕上的一脸麻木,是他们面对世界惯常的样子。
这样子,在后来获得新楼房后突然被记者采访时,在贵英溺水后面对众人的安慰时,又鲜活地出现在了有铁身上;在被有铁责骂没用时,又出现在了孤独的贵英身上。
但他们在彼此面前,却渐渐变成了正常的人,他们营造出的轻松日常甚至出现了关于幸福的蛛丝马迹。
一窝用电灯孵化的小鸡,房檐上的燕子,酒瓶被风吹的呜呜响,还有青草扎的小马……有铁甚至发出了关于麦子的感慨,麦子就是人,人就是麦子。
他的话充满哲理和诗意。
他们在一起,是会经营的农民;是会编席子、会盖房子的手工业者;是众多生命的哺育者;是会品味风的声音诗人和会感慨自然生命的哲学家。
他们彼此发掘、彼此掩护,因着彼此,发现了人生的真相。
但他们照样还是害怕独自面对外界。
有铁猝然面临记者的采访,他像是顿时缩小了一截。
贵英在往车上挑麦捆不成功,被有铁骂没用之后趴在地上,脸色又变得像新婚之夜那样麻木。
有铁在贵英溺水后,一众乘凉的人安慰他:你现在房子也有粮食也有,一个人过也挺好的……这时有铁一言不发地转身,他的背影忽然又变成了活生生的憨憨,与普通的人间生活有着巨大疏离的憨憨。
他们只是在找到彼此时,因为彼此的容纳,获得了短暂的生活的温情。
然而这温情,不过是正常人在放松时一种最正常的状态罢了。
有铁一辈子被人欺压。
前几十年被哥哥当苦力利用,在结婚的时候净身出门,连个电视都没有买。
哥哥后来想让他帮着拉家具,也是理直气壮,并且因为他返程速度慢而口出恶言。
因为自己是“熊猫血”,而被富商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叫去抽血,没有提任何要求,因为富商儿子买了两件衣服,还主动提出减去因为出租地而得到的160斤玉米。
这一切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老实巴交。
贵英跟有铁一样老实,而且有病,半身胳膊和腿不好使,还有不能控制小便的毛病。
所以贵英的前半生,是被哥哥和嫂子嫌弃的半生。
这就是为什么当桂英碰见了会疼一头驴的有铁,她被感动了,不由自主地用火辣辣的眼神看他。
而有铁,在被这灼热的目光惊扰的同时,心中深埋的,关于男欢女爱的想象也被它点亮。
因为贵英是他唯一的可能, 这是他疼爱贵英的原因。
因为有铁是唯一疼爱过她的人, 这是她爱有铁的原因。
两个人在一起,产生了诗意的日常,也让两个人从长期的惊恐和压抑中解放。
他们终于过上了自己的日子,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是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是在为别人干活。
他们干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于是他们在割麦时的姿势变美了,他们在浇筑土坯、编制席子时的手法变得自信了,他们搭建房子、养猪养鸡,变得又勤劳又能干。
他们终于过上了普通人有滋有味的生活。
然而好景却不长…… 这原本就是一个关于得到又失去的寓言。
也许对于有铁这样的憨憨来说,孤独是注定的,得到贵英这件事不过是他一个夏季午后的美梦。
梦醒了,他却再也忘不了梦中的情形,倔强地不肯独活。
有你时,我就隐没于你,没你了,我就隐入尘烟。
我隐入尘烟。
2022.7.8有幸参加了在武汉的导演映后交流场。
气氛很活跃,导演回答了很多观众的现场提问。
离的有点远 模糊拍一张照片在这里整理一下李睿珺导演回答观众提问的Q&A。
Q:现场观众A:导演李睿珺Q:大部分的时候您还是比较专注于在生长的土地上去做创作,就算是上一部《路过未来》的时候,虽然是在深圳,但是其实结尾也是回到了沙漠和黄土之上。
然后您这样一个有连续性的选择,是出于本身对故土的一种情思也好,还是说是创作的时候,在对于讲述自己身边的故事会更容易,还是一些其他的原因呢?
A:你在那片土地上出生,长大,你可能对那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命运更为关注,就好比当一个意外来临,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当你离开故乡的时候,你故乡所有的人都会变成你的亲人,所以说那就会本能地把它放在了创作的首位。
假如我是一个武汉人,可能我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在武汉,这是一种本能。
虽然我自己这20年来,更多的时候生活在北京,不是在故乡,可能每年会回去待一小段时间,但是故乡已经在你的血脉里,可能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会彻底从你的记忆或者身体里面清除掉的一个基因。
所以说我一直是在拍摄自己家乡的故事,而且那片土地上的人我觉得需要被更多的人了解,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在经历什么,他们是在思考什么。
Q:这个问题是和演员相关的,我看到您在豆瓣上发的那篇导演手记,第一张的图片是带着海清老师到主演生活工作的环境下,她在上面躺着这样一个画面,很好奇的就是男主这样的一个非职业演员,搭配上海清老师这样一个演技大家公认比较好的演员,如何让他们两个能够产生在影片中表现出来的演技上面的交流?
导演手记中的照片A:他们的压力是相互的。
职业演员最怕的是跟非职业演员的联系,因为非职业演员是在生活,职业演员需要去演戏,但同时电影又不完全等同于生活,它是对生活的复刻。
复刻的过程其实是生活被浓缩的过程,它需要有一些表演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主人公虽然是非职业演员,但是这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要去演绎周遭的人的遭遇,他就需要有表演,对于非职业演员来讲,可能最难的是让他演绎那些细微情感的释放。
但是对职业演员来说,他可能有在学院里面受到了长期的系统教育和剧组里面的摸爬滚打,自己摸索出来一些表演经验,可能一上来他就知道有方法去处理应对一些问题,它就会形成一种惯性。
然后他上来可能会不自觉地想,一句话我应该怎么断句,跟之前的戏不一样,而他忘记了生活中应该本能地怎么去说话,他会天然地想到表演的一个部分。
职业演员去和非职业演员演戏,职业演员使劲地在演,但是非职业演员没有演的时候,会很容易出戏,所以说他们两个各自之间都会有压力。
一开始海清老师压力也很大,去跟一个非职业演员去演戏,压力很大。
对于我姨夫来讲,如果是个农民,要去跟一个明星演戏,压力更大(笑)。
所以最后让两个人,一个做了非职业化的处理,就让海清老师说,你就是体验生活的目的,其实就是让你知道当地人是怎么说话,怎么交流,他们的肢体是什么样子的,让你去感受生活,把你放在这,这些都熟悉之后,你就会像这个地方的人一样,在电影里面去生活,而不是去表演。
而让姨夫呢,让他像专业演员一样,学会去塑造角色,控制自己的情绪、表情、肢体,通过这个角色去抵达到人物的内心,传递给观众。
所以说他们做了两个交叉,一个往下走,一个往上推,然后最后在中间找到一个平衡。
Q:想问一下结局,本来以为他们两个人可能在一起之后过上欣欣向荣的生活,但是为什么要拍出这样的结局?
想问下导演当时是怎么想的?
A:结局的选择,因为我们生活中会充满各种偶然和意外,他们两个的开始其实就是一个意外,他们各自都没有想过,他们的人生以后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他们像两个干瘪的种子遇到了水和泥土,会逐渐去苏醒、发芽,茁壮的成长,不断地在变化。
所以说结尾也是一个意外,我可能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觉得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大团圆。
我们其实都不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今天中午我就很自信地就直接跑到了北京南站,下午1点来武汉的高铁,我11点多就到北京南站,因为大部分高铁都在南站,就觉得高铁就等同于南站,然后我就去了南站。
我还在那时间很充裕,就吃个饭,然后慢慢溜达,说还有一个小时找出口,结果发现车票上写的是西站,所以我就又改到了2点多的票。
有时候生活中充满了意外和偶然,其实我们不可控的东西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会发生。
Q:电影名叫《隐入尘烟》,这个名字导演是怎样的考量?
A:关于名字,尘土和烟火就是我们的生活,尤其是对于农民来说,这是他们的日常,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从日常中来的,但是都好像又隐藏在日常当中,好像所有的一切消失了,但是都没有消失,它只是隐藏在日常当中。
所以说这只是我的一个说法,其实你们可能会有更多的解释。
Q:男主好像只有一个镜头是上了驴,其他的镜头全都是牵着驴走?
A:他们要回家的时候,因为他把这个车头装得有点轻了,重心偏屁股了,他不上去压着那个车,就把驴吊起来了,所以说不得已他要到车上去,这是他的处理,也是他跟动物、妻子之间的情感关联的展现。
Q:想请教一个创作方法上的事情,这部电影您在写剧本的时候,现在所有的拍摄手法、镜头语言你都已经想好了,还是说你写完剧本之后才去找景,然后再想着怎么拍?
A:我一般是会都前期想好,然后尽量去找相似的景。
如果没有相似的,有条件就去搭一个需要的空间,如果没有条件就找一个相似的。
把景定下来后我就会随着调整一遍剧本,大部分时候在写剧本的时候,每一个细节,包括他衣服的颜色,妆容,甚至每一个眼神,其实我写剧本大部分全是废话,全是在描述那些具体的,比如说他的鞋上有没有土,干湿程度是什么,因为我觉得一个导演写剧本不只是给你看,他是要给整个剧组的各个部门看的。
比如说服装师看了,知道什么颜色的新旧程度,领口有没有磨破,是浅蓝色还是深蓝色,晒到发白,有没有汗渍,你写得越清楚,他们工作起来越便捷,包括这些所有的空间,比如墙皮脱落的程度,屋里面的色调陈设,镜子的大小,破损的程度、方向。
Q:你的剧本集有出版计划吗?
(全场笑)A:有人约过,但一直没有时间去整理那些东西。
我所有的剧本都是手稿,都是在纸上写,很麻烦,而且我即便把那个东西印出来,我写得很乱,纸上各种颜色笔划得乱七八糟,除了我可能别人都不认识,这复印给大家,大家可能也没法看这东西。
Q:全篇他们两个之间为什么没有一些身体欲望的表达,两个人相处这么久了,难道两个人没有欲望的呈现吗?
还是被删减了?
(全场笑)A:这个问题不光是困扰你,我也很受困扰,到底要不要去描述和呈现这个部分,甚至我记得剧本都定稿了,海清老师在村子里面住在姨夫家体验生活,有一天跟姨夫喝了点酒,她说睿珺你为什么在电影里面没有男女之间亲热的戏份,你是觉得怕我会拒绝演出?
其实我不拒绝,你可以有(观众笑)我说这个不是我考虑的你会不会拒绝的问题,而是我觉得它应不应该有的问题。
我觉得我拍这个电影,贵英和老四是两个在生活中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形同陌路的两个人。
甚至他过了半辈子,很多人不知道马有铁是谁,很少会获得别人的注目的两个人。
我希望通过一个电影能够给这些相似的人群,让他们能够收割一下大家的目光,能够获得一次集体的瞩目。
但是我觉得谁是会把自己的xing爱的过程公诸于众呢,我不想把他们这些展现出来给大家看,我觉得这是对这两个人的一种不尊重。
出于这些的考虑,我没有写,那是他们的隐私,我觉得没必要把所有都展现出来,我觉得所有这些事点到为止就好了,比如他们在房顶睡觉,他掀起她的衣服绑上绳子,你也可以想象他们之后在房顶发生了一些什么,比如说他们可能在水渠里面洗澡的时候,肢体接触之后也许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包括最后他们搬到自己的家里面,这个女主人公给男主人公胳膊上印出麦花,他们在畅想未来。
女主人公很妩媚地躺在炕上,我觉得那就是一个非常性感的时刻,我觉得就够了,所以说没有拍,而且我剧本里面就没有写。
然后你提出的问题,我刚刚在来酒店前的半个小时,一个导演在北京去看了电影,一直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观众笑),我从武汉的火车站,然后到酒店的路上,一路上他都是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所以说其实关注这个问题的人蛮多的。
Q:你土生土长的环境很少有人会遇到,像我们这边的人可能这辈子如果没有看过这部影片,都不太了解这部分事情,你是想要通过用电影的方式启蒙或者说是引导大家?
A:对,这就是教大家如何种地,如何盖房子,如何养鸡,如何谈恋爱,学会了吗?
(观众鼓掌)来教你如何烤鱼,像农业科教片,一个农业科学、家乡创业的故事。
Q:像《摔跤吧爸爸》那种?
A:那个可能不是我的趣味。
(观众笑)Q:现在有一个很火的概念叫元宇宙(观众大笑),你有没有想过在后续其他片子里面留下一些前面的印记。
A:我连生活本身这件事都还没搞明白,就是连自己的这点小宇宙还没搞明白,就更别说所谓流行的元宇宙。
我最近被拉入了一个元宇宙的微信群里面,然后大家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很少说话,因为我不懂,我先看看大家都在说什么,什么叫元宇宙,我觉得它要有一个过程,不是说我拒绝新事物,而是我觉得这个概念太新了,我可能需要有一段时间要去了解。
有一天我确实在书店看到了一本关于讲元宇宙的书,我翻了翻还在想要不要买一本书,来了解什么是元宇宙,到底是应该有什么东西,其实我现在还没搞明白。
Q:关于结局,现在很多人都喜欢看比较完美,或者说是让人开心的。
你会不会觉得悲伤的事情更让人记住?
说实话我看完这个心情还是很沉重,有没有考虑将来的电影结局会是稍微完美一点?
A:其实一开始说了,我不太相信有那么多的大团圆,然后我可能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而且我觉得,如果说我真的要拍一个我认为完美的电影,可能我从此就不再拍电影,就是因为我觉得生活中有那么多不完美,它才值得去展现,这可能就是我们两个的观念上有一些差异。
一个电影市场,它应该是各种各样的电影都有才是正常的,一个市场的健康最重要是多元,比如说我们进到超市,什么叫超市啊?
超市就是有多种物品,可以让不同的受众去选择。
方便面,有一块的,有五块的,甚至你有钱可以买十块的。
但是假如说这个超市只卖一种方便面了,这是专卖店,不是超市,那它就不是个市场,那个市场其实就萎缩、死亡了。
电影《隐入尘烟》将镜头对准两个卑微得像「烟尘」一样的人。
如果去农村田野,你也很少能见到这样的人,因为他们总是缄默的——那些能够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生活的人,往往在农村是具备一定权力的人,这些人的讲述似乎形成了我们对当代中国的刻板印象,那些脸仿佛总是朴素而鲜活的,生活中充满了果蔬以及鸟语花香,无忧无虑地过着城市人所精心制造出的田园生活想象。
但这些如烟尘般的人甚至都不是「缄默」充当背景的人,他们甚至都没有资格出现在农村宣传片的背景里。
和 2000 年代看到贾樟柯的《小武》一样,看这部电影唤起我浓浓的乡愁,以及对童年时代农村生活的人与事的记忆。
这些记忆并不是田园牧歌式的美好,很多年之后,虽然经过了童年记忆滤镜的篡改,但想起来仍旧是残酷、危险和充满恐惧的,就像电影里所呈现的一样。
类似《小武》,《隐入尘烟》也将镜头对准了被社会遗弃和蔑视的人,每个人都认识几个像小武一样徘徊于社会边缘的朋友,《小武》关注的是改革开放之后那些难以融入社会却仍旧是善良的好人的人,《小武》将我们带向 90 年代的小镇经验,《隐入尘烟》则将我们带向了 2010 年代的中国农村,那些注定被遗忘、失语的农村里的边缘人。
编剧(也是导演本人)的剧本文本扎实、有力,像一部没有情节的小说,视听语言颇具个人风格,对黄色灯光、逆光的运用有将人拉向农村现场的力量,更为难得是导演对煽情的克制,长镜头的使用也体现了导演的冷静。
然而这样的电影文本却拥有将人的记忆打捞和不断与真实经验进行对话的能力,无声的对白和荒芜的场景恰恰书写了至为精确的真实。
一、边缘人,被社会抛弃的人电影的主角是两个似乎不太经得起凝视的人。
我去电影院看了两遍,第一遍看的时候,我几乎傲慢地觉得他们可能很难跳出我既有观影经验的框架,因此并无期待,看得也漫不经心。
这部电影的主角让我想起李沧东的《绿洲》,但电影又跳出了对残忍社会的既定批判框架,导演的野心更深,让我们先走到主角的生活内核去理解他们生活的意义动机,架构起他们丰富而充盈的生活,再从更宏观的视角来俯视两个主角在如此贫瘠和艰险的生活环境中建构看起微不足道生活的感性与豁达,从而透视出现实的冰冷与残忍。
孔飞力在《叫魂》里写道,当社会危机发生时,一般而先被归责的是那个社会的「边缘人」,例如乞丐、道士、和尚等,这些边缘人平常可免于承担社会规范的要求(例如孝悌、传宗接代等),而当社会出现危机时则可能被无辜牵连,常担祸患。
如果说例如乞丐、道士、和尚等人尚有一些自主选择逍遥生活、拒绝主动参与社会整合的自主性,那么《隐入尘烟》则讲了两个想要主动进入主流社会,却被社会拒绝,因而被社会不断抛弃、被蔑视的人的注定悲剧。
有铁的名字就在诉说着自己的「下贱」。
他的哥哥分别是金、银、铜,排到他这里就轮到了「铁」。
当有钱人来找他献血时,有人说出他的名字「马有铁」,大部分人竟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在村里似乎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绝大部分人知道的名字是「马老四」。
影片的开头,他和贵英像两只即将被贱卖的牲畜,他们的意愿并没有人想去倾听。
匆匆谈完价格,匆匆地被卖了,像是被扫地出门一样。
没有自己的房子(在农村,一般一个男人是可以拥有自己的宅基地来建院子的),没有储蓄,也没有尊严。
按照村里人嚼舌根的说法,他的前半生都在被自己的亲哥哥「有铜」盘剥,他的半生都像是一头驴一样被戏弄、利用,在适当的时候再被卖出去。
在有铁的前半生里,驴可能就是他最亲密的伙伴,当然驴也成为影片里有铁的一种映射,最终他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把驴放走了。
他嘴里恶狠狠地骂着:「放你走都不会走。
让人使了大半辈子了,还嫌没使够吗?
真是个贱骨头。
」这个时候他从最亲密的伙伴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处境,他意欲让驴获得自由,然而在荒漠大戈壁,和人生活了一辈子的一头驴要如何独自生活下去?
大概率可能会渴死,或者重新被其他人捕捉,又重新开始它「被利用」的一生。
这大约就是有铁最直白的生命表述。
贵英则更惨,因为她尿失禁,常常在人前出丑,同时(据说)丧失了生育能力。
我们且不去细想,一个农村女性是如何尿失禁以及丧失生育能力的,她当前的生活就已经足够悲惨。
她比有铁还要缄默,有时候甚至有点不懂人情世故,沉默得像个影子。
那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已经被生活撕成碎片了,但那又是她非常在意的事情。
在新婚当晚,她尴尬的面对她的尿失禁,天亮了她别扭得歪着屁股冲着火炉烤着,像是怕有铁看到她的尴尬。
醒来的有铁看到这一切(睡着的时候沉重的呼吸声),转而转向了装睡(平静的呼吸声),生怕贵英尴尬。
有铁是一个深情而温柔的男人。
导演通过这一场戏交代了两个人的个性,而贵英,虽然也是村民口中的「瘟神」、「贱骨头」,她却是一个自尊心极强,想要书写生活意义的不一般的女人。
就是这股心气,感染着同样热爱生命的有铁,并逐步引导他们在一无所有中建构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时常被无端摧毁的、却可以再度生长的生命气息。
他们自己的土房子盖好之后,贵英说,她在哥嫂家住在棚子里(不是屋里),哪里还能想到有天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被人如此疼爱。
看过很多电影的我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注定要受尽人生苦难的人开始苦尽甘来的时候,也就是要死的时候了。
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自己是个「贱骨头」,是不配享福的。
很多人表扬海清演的好,我也觉得演的不错,但我小时候(包括现在)有机会去农村观察这些女性的表情,我觉得海清的表情还是太丰富了,另外偶然开心和幸福的时候太有都市气质了。
据我自己观察到的那些被伤害被蔑视的女性的脸部表情,她们是没有表情的,苦难已经将她们表情从人生里洗刷干净。
另外他们的眼神里大部分时间除了默然,还是有恨的。
每一个头脑聪明却被伤害的人,都清晰地知道是谁在加害自己。
他们虽无恶意,却知道无处不在是恶意,因此对外总是充满警觉。
我个人觉得海清应该参考一下巩俐的表演。
另外,海清的身高太高了,完全不是营养不良的女性的身材,即使佝偻和蹒跚的肢体表演非常到位,却因为站在男演员旁边太过高挑,而使得表演也失去了几分可信。
二、农村权力运作的微缩景观电影似乎建构了一个模型,让我们理解一下当代中国农村的运作模式。
首先,这个村里觉得多数人都姓马,连从东莞、深圳打工回来的人都姓马。
其次,富人张永福(得病需要抽血的人),也是这个村里的人,那么他如何富起来的呢?
就是靠吸村里人的血,在电影里直接被转译成吸马有铁的血。
当然,马有铁是被吸血的一种具象化,当富人需要吸血的时候谁会被派出去当成「祭品」?
当然是最穷、最没话语权的被社会抛弃的人了。
再仔细斟酌一下张永福和村民的关系。
事实上,村民是耕地的主人,村民将地租给张永福,张永福给村民付地租。
这是一种表面的租赁关系。
同时,村民和张永福之间还出现了雇佣关系,也就是那些地,事实上还是村民在耕种、收成。
换言之,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给张永福打工。
由于张永福实际上控制了所有土地,又控制了所有粮食的贩卖,使得他成了全村人的老板——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模型。
说着同样的方言,占着集体所有制的便宜的人,饮全村人之泣血,成就一家最富的富人。
在我国广大的农村,每个村里都有那么几个富人,他们之所以能富起来,都是通过吸同村人的血,将集体资源、集体劳动力通过几轮转换变为私有资产,从而在城里拥有豪宅的。
但同时,他们还是在村里拥有自己的住宅,因为他们主要的资源掠夺地,就是土生土长的自己的村庄。
那个最惨的人——马有铁,在家里被亲兄长马有铜剥削,自己家儿子的结婚家具让有铁去拉竟然还要嫌回来晚。
有铜事实上是有铁在很多事情上的代理人,也是他最亲近的剥削者。
通过剥削他的劳动力,还剥削他作为「困难户」的身份。
有铜也是把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领会得明明白白的,通过有铁的身份去申请困难户住房,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居住。
他们当然是不会让有铁死的,村里人也不会让有铁死的,因为他的身份、他对生命的热忱就和他身上流淌的熊猫血一样的珍贵,有铁生命不息,这些人就要「吸血」不止。
考虑到有铜哥哥的精明,不排除他背后拿了张永福多少好处。
不然导演也不会在他手腕上按个吸血的大蛤蟆,告诉人们有铜也是被吸血的人,吸他血的人可能是富人张永福,当然也可能是他儿子。
村里的干部在大部分的时候,是张永福的代理人,会动员村民给张永福献血等,其说辞是「张永福」还欠了村里的水费(在沙漠隔壁旁生活,可以想象水资源是多么珍贵)。
除了资本的力量无比强大之外,同时也说出了张永福等人的地位在村里是多么高,甚至可能高过村支书和村长。
在另一些时候,这些村干部又在承担自上而下的权力运作,例如拆除旧房子、建设新农村。
那些逃离家乡的人,可能在深圳当白领,也可能在东莞当技工,千山万水回老家就为了拆房子以获得那一万五千元。
政府则通过这种方式,巧妙地收回了农村人所特有的「宅基地」。
那些泥土房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就跟他们的主人的逃离家乡一样,坍塌后尘土飞扬,那些逃走的人头也不回。
只有马有铁这样的人哪里也去不了,他依恋土地而又爱土地,最终和他爱的父母、哥哥有金有银以及贵英一样,回归烟尘里。
三、伟大的劳动这部电影选题没有将镜头对准弱者的生活有多么惨,或者将农村基层政治等进行描摹(张艺谋等)。
很难相信,这部电影用了如此大篇幅来细致地呈现劳动的过程和细节。
正是这些细节,让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童年时代的目睹过的劳动的场景。
当我用一种「旁观者」身份在大银幕上看到那些场景时,竟然和 1990 年代我见到的差不多,甚至我当时已经见到了许多电子化器械的运用。
他们的劳动几乎是完全诉诸于双手的,播种、犁地、收割、收获,还有盖房子的整个过程,竟然没有我们认为几乎是建筑材料必备的「砖头」。
你可以想象,这样的劳动方式几乎可能就是自古以来所贯通的、原始的,因而也带了某些永恒的意味。
换言之,社会的管理方式和资本的运作模式被现代化了,然而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却仍旧沿袭前现代。
导演在这里充满冷静的批判,同时也在歌颂智慧和勤劳的农民,因为他们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农民依赖土地,农民热爱土地,农民从土里来,最后也要到土里去。
有铁和贵英爱情关系是在劳动的过程中逐步建构起来的。
起初我以为这是一场「搭伙过日子」的关系,无涉爱情,所以看得漫不经心。
随着镜头逐步流转,慢慢的发现他们爱生活中没有人的一切,因而他们二人也几乎过着孤绝的生活。
他们爱筑巢的燕子,爱孵出的小鸡,爱水里的蝌蚪,爱麦子,爱苞谷(玉米),也爱对方。
有铁真的是天才,似乎生活中的一切必需品和艺术品都能经经由他的手成型,将我们生活中无视的东西编织成浪漫的流星闪闪和自己钟爱的驴的模样,然后让它们随着对生命的热爱肆意生长。
在他们的世界里,动物、土地、植物都是美好的,只有人是坏的、残酷的。
除了劳动作为爱情的媒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对于没有选择的人来说,他们只能爱对方,生活才能得以开展。
两个被生活抛弃的人,彼此懂得对方最难堪却也最需要自尊的地方,才能把对方捧在手心里。
换句话说,两个被认为是没有资格拥有人生的人,才最懂得对方心里的苦,也真的会心疼对方,这是他们的爱情得以生长的基石。
劳动,也是电影无声也毫不费力就可以歌颂的,每个劳动者都能体会到。
有铁用泥土「拓」(抱歉我不确定这个字是否准确)的土砖,却在夜里遇到干旱地区少见的大雨,劳动的成果毁于一旦。
因为劳动的过程太艰辛而画面太美,你几乎可以猜到它们一定会被毁坏的,每个劳动者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那一幕我想到我童年时代目睹父辈「拓」的「煤糕」被大雨冲毁半夜也冒雨去盖塑料布,想到父亲写好的稿子被退回他亲手撕掉,还有我自己写好的字一个一个被删掉。
劳动就是有收成也会有骤然失去。
那一刻,我想向所有的劳动者致敬。
当房屋的架构被支起,房屋一点点成型的时候,我几乎相信他们的生活就要变好一点了。
有铁这个天才般的「架构师」,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倾其所有地建造未来生活的可能性,然而他生活的支点不是房子,而是一个家。
当贵英去世,他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但他还是要把欠这个世界的钱悉数还清——他用他的生命所构建起的信用,他也不能轻易毁掉,他能借得出东西、能赊到账,就说明他的口碑和信用非常不错。
最后他还要把他的驴放生。
他有一套简单的生命哲学——尽管这样的处事方式在一个充满恶的世界里会让他处境更加艰难。
但是贵英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的呢?
为什么她跌入那么浅的河终至于丢了性命?
一个被蔑视和抛弃的人,又有谁会去救?
那些号称仁义善良的人不过是看客罢了,是他们杀了贵英,又杀了有铁。
贵英死了之后,老头告诉有铁:你现在有钱有粮食,一个人过也挺好。
有铁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贵英死了之后,有铁把她那张有点面目狰狞的结婚证上的脸裁下来,PS 成黑白照,挂在他们新建好的家里。
在那个面目狰狞的头像下面,是两只像房屋架构一样被支起来的鸡,曾经他们热爱的鸡宝宝,还有鸡宝宝下的一颗鸡蛋。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被遗弃、蔑视的人之中可能处境还不算最差的,他们向虚空里伸了伸手,在世界之外建造了属于他们的美好世界,充满着热爱生命的能量,但他们攫着的是风,重新隐入尘烟里去。
生活跟他们开了个玩笑,给了点善意又马上收回去了。
只有贵英的脸,仍旧面目狰狞的怒视着这个世界。
只不过,当推土机来过,那张脸也没有容身之所了,结局只有废墟罢了。
和看《人生大事》不同,在电影院看《隐入尘烟》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没掉。
走出来坐在楼下的KFC里面才哭了出来,就连这眼泪也不是汹涌的,而是钝感的苦痛悲凉。
上周写《人生大事》的影评,我说它可以更好但没必要,对于《隐入尘烟》,我想说的是,可以更好且有必要。
吸引我去看的是预告里海清的台词,种麦子的时候,丈夫对她说“你看,你像是把脚印种进地里了”,她说“可不能种进地里,种进地里就哪也去不了了。
”可是就当他们日子一点点变好,许下了一收麦子就进城的诺言,她却离开了,她没有把脚种进泥土,却真的一辈子都留在了这里。
电影其实有余华《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那种质朴的爱情,妻子落下病根动不动尿裤子,丈夫没房没钱万人嫌,但这样两个被人群抛弃的人,却能彼此真诚地互相扶持,让人感慨。
吵嚷的城市,汹涌的人流,对现代人来说,也许是物欲掩住了发现爱、欣赏爱的目光。
电影很令人动容,可它确实拍得可以更好。
就像热评短片里那句话:这片土地上有更多沉重的隐疾,而这些,不应该被隐入尘烟。
其实城市人们格外应该来看看这部电影,我至今记得我一位同学问我“为什么外卖小哥不能认真读书实现阶级跃迁”时我脸上的震惊和心中的不可置信。
如果她来看看这部电影,看看在今天仍然有这样的一群人,房子要从晒砖头开始一砖一瓦自己垒起来,一年的好收成只能卖3700还要交1700的种子化肥钱,也许就不会再沉浸在何不食肉糜的人生泡影中。
我们需要见识更深重的苦难,如果无法伸出援手,知情本身就是一种救赎的开端。
隐入尘烟 (2022)8.42022 / 中国大陆 / 剧情 / 李睿珺 / 武仁林 海清
苦难没有声音
《专家建议农民在县城买房住,并开车去农村种地》在看完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刷到了这个新闻
农民只有被搬到荧幕上才有人会好好看他们一眼,假如他们在你们身边,大家只会嫌弃他们又脏又穷,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人生。
大约是在2000年左右,“三农”问题已经是国策中心,乡村振兴,建设幸福新农村,再到精准扶贫,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之大,从没有刻意回避农村的客观情况,更是以一种昂扬向上的姿态持续改进和发展之中。并不反感展现不好的一面,但不应该刻意忽略农村、农民积极的面貌,刻意展现消极的态度,因为这并不客观。电影看过了没有推荐的打算,因为全片感受到的就是导演+演员浓烈的功利主义,他们就是冲着西方意识形态奖项去的,从来没有真正热爱过那片土地和人。片尾很小的一行字幕仅仅是为了过审查。“党领导下的精准扶贫”很烫嘴吗?一个提名就高潮了好多天,乱七八糟的营销文案充斥全网,抹杀的是为精准扶贫流汗流血流泪的千千万万公务员和志愿者的心血和付出,他们才是真正高尚的人。以后海清的所有作品不会再看。
5.5/10。基本上是我的年度过誉,标准的电影节电影,且完全停留在西方电影界对第三世界国家电影难以避免的猎奇视角中。具体到电影,影像上刻意追求田园牧歌化的自然主义美学,而表演上却使用了两种完全不同体系且不兼容的演员。海清越是在非职业演员面前卖弄其方法派技巧,越是让整体表演贬值。文本层面,对于真正的农村底层问题采取不回避但提纯的处理。把阶级意识土地问题让路于无害化之后的纯爱故事。看似涉猎广泛,其实啥都没讲。所以这又回到了之前的某个观点:中国大陆从来没有过左翼电影。
想拍的写实,可好多地方看着出戏。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庄稼汉,生存都是问题,嘴里还能说的出好些有寓意的台词真的太假了。一个小儿麻痹的女性,从小应该是被欺负霸凌长大的,她天真无邪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这种人为了能生存下来,要么是反抗性极强,要么极度自闭的。夫妻俩都快演成俩白莲花了,导演再上柱香,妥妥十里八村都来膜拜的活菩萨,很不现实主义,人物一点弧光没有,像琼瑶写出来的圣母文学。
她连生病都有负罪感,连吃个鸡蛋都觉得不安心。
不够深刻,很平淡
暧昧且绥靖。
三星半吧。怎么说呢……是一部你看完后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不够喜欢的电影。但偏偏我对此类“必须感动”和“不太好意思承认”都天然保持自我警觉:必须感动,到底是不是一种刻奇。老四是一个说西北话的泥土味耶稣,几乎每一句台词都带有圣经质感,谈论着一粒麦子落地不死,以流血来承担世间苦难和救赎(此处的隐喻几乎直白到了让观众不好意思看不出来的地步);贵英则是患病的玛利亚,以草做驴,以无根无育的残缺女身,成为雏鸡们的母亲,被反尘世的灯光映照出一脸圣洁。两个主角道成肉身的隐喻反复出现,土和水的意象反复出现(最后果然一个归于水,一个归于土,简洁得几乎像至圣在人间的必然退场),燕子窝和贴喜字反复出现……太满了,也把人物刻画得太“完美”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空白。但我偏爱复杂胜过完美。偏爱必须困惑胜过必须感动。
最大的败笔在于海清。眼睛太有神了,处处透着她曾经演过的上海人的精明。看看片子里和她搭戏的那些素人演员的眼神,那些才是应该有的日常。肢体也有些问题,不自然。一个海清坏了一个剧,让人各种跳戏。有所谓的上海人跑我那里叫骂,也是无语。上海人的精明何时成了贬义词了?玻璃心这么香么?
假不假,悬不悬浮啊,男主就是真善美代言人呗,集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农村老光棍找媳妇基本就是图性跟传宗接代怎么不敢聊啊,多少曹贵英都被打的找不到北了,建议导演去变性嫁给农村老光棍体会一下女人在农村的性别优势
放你走都不会走,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真是贱骨头。老四在说驴的时候,仿佛也在说自己。
理解农村研究的学者为什么会出精神问题了
连这种片子都得加上那行字了?彻底没搞头喽。试图靠近土地但失败了,一切都过于精巧,我真的无法在苦难中看出诗意和浪漫,也无法被感动,苦难就是苦难而已,任何美化都是可耻的。btw海清的确不太行。
可以说是某种淡而无味。本来可以打四星的,但是时不时冒出的金句(例如“脚印种在地里就不能走动了”)打破了粗砺的质感。不喜欢这些金句,扣一星。
中国当下的电影,离大地离泥土都太遥远了,遥远到仅仅是注视着这些真实得有些残忍的镜头,我时常感觉窒息。地里的麦子注定是要被镰刀收割的,只是收割的时候,它们痛不痛呢?你甚至无法为它们流一滴泪,因为眼泪过于虚伪了。从冬到春到夏到秋,它们静默的一生,或许只有李睿珺在乎,也幸好,还有人在乎。
既要又要
你管这个叫爱情?~!!!
上层失德,中层失态,下层失语,人间失格。这么个现实主义的电影,纵然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了,还是如此让人愤怒、不满与悲怆。